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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梅不是舶来品,中国自古便有,文人诗词也多有吟咏。距今七千年的河姆渡遗址,就曾发现过杨梅属花粉,但那时候的杨梅应该是纯野生的,酸度高,吃起来并不那么容易入口。
西汉司马相如曾作《上林赋》,提到皇家园林里有“梬( yǐng)枣杨梅”,可见杨梅在历史上曾深得皇族的喜爱。南朝江淹有《杨梅颂》,说“宝跨荔枝,芳轶木兰”。此时杨梅被视为超越荔枝的果品,可见其珍贵。唐代,孟浩然的朋友裴司士来家里做客,“厨人具鸡黍,稚子摘杨梅”。这样看来,孟浩然家里是有杨梅树的,客人能吃到最新鲜的果子。
明代嘉靖年间,大学士徐阶曾作《咏杨梅》,“若使太真知此味,荔枝焉能到长安”,说杨贵妃这是没吃过杨梅,要是尝过杨梅的话,恐怕就没荔枝什么事儿了。
宋代的陈允平在《城西杨梅》中也用过类似的典故,说“若使汉宫知此味,又添飞驿上长安。“说如果杨贵妃知道杨梅这么好吃,肯定会让皇帝再开一条快递专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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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的文人墨客也毫不吝啬对杨梅的喜爱。尤其是对于家处江浙的作家来说,杨梅是回忆,更是乡愁。
关于杨梅的记忆,深深印在民国小说家王鲁彦的心中。他说,“小时候,一口气吃了一二十颗,有时来不及把它的核吐出来,便一直吞进了肚子里。”
老家绍兴的周作人,对乡味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,唯独对杨梅的滋味念念不忘。借用《绍兴府志》的记载,他描绘了一幅“杨梅出游盛景”:“方杨梅盛出,好事者都以小舫往游,因置酒舟中,市堤杨梅,与酒相间,足为奇观。妇女以簪髻上,丹实绿叶繁丽可爱。”杨梅与酒并声叫卖,热闹非凡。但最有意思的是,姑娘们把杨梅果子当发簪来戴。紫红果实,几片翠叶,插在发间,着实可爱。
汪曾祺先生既爱吃,也爱写吃。他曾在《昆明的雨》中提及杨梅,说“昆明的杨梅很大,有一个乒乓球那么大,颜色黑红黑红的,叫做‘火炭梅’。这个名字起得真好,真是像一球烧得炽红的火炭!……我吃过苏州洞庭山的杨梅、井冈山的杨梅,好像都比不上昆明的火炭梅。”火炭梅如今少见,但富民和石屏的东魁杨梅,遇上雨水足的年景,也能长到乒乓球大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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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全世界的杨梅科属植物里,中国占了其中将近一半的品种。水草丰茂的江南,湿热多丘的岭南、闽南,位处亚热带山地的广西、贵州、云南都是杨梅最好的产地。而且国内杨梅的品种繁多,按成熟时间的先后,市面上常见的有早梅、大叶、乌梅、荸荠和东魁等。
大家都知道苏东坡说过,“日啖荔枝三百颗,不辞长作岭南人”。尝过杨梅之后,他还说过另一句话:“闽广荔枝,西凉葡萄,未若吴越杨梅”。这里的吴越,指的就是江浙一带。目前宁波的慈溪、余姚、仙居是中国杨梅的著名出产地,主要品种有荸荠、丁岙、晚稻、东魁等几个品种。
贵州和云南也是我国杨梅的发源地之一,两地至今还仅保留着很多野生杨梅品种。红黄土广泛分布在这片高原上,尤为适宜杨梅的生长。贵州贵阳的乌当阿栗村便是有名的杨梅村,有东魁杨梅、火炭杨梅、科技杨梅等十余个品种。
云南杨梅产地以石屏县、富民县为主。昆明的富民杨梅,是国家质检总局认定的地理标志保护产品,主栽品种为大树杨梅,其果实个大、色泽艳丽、汁多而酸甜适度。相比江浙与闽南,云南杨梅是成熟的最早的,每年五月下旬即可采摘;江浙地区的杨梅则要等到六月份才会逐渐成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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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部分水果以甜取胜。但吃杨梅不同,吃杨梅时,不能一味地只追求甜度。因为“酸”才是杨梅最不可缺失的风味。龚自珍曾有诗云:“杭州梅舌酸复甜,有笋名曰虎爪尖。笔以苏州小橄榄,可敌北方冬菘腌。”他将杨梅与酸菜做类比,说杨梅的酸味可以与酸菜相媲美。
杨梅之所以迷人,大概就是因为它既有甜的味道,又有酸的骨架。酸与甜的碰撞、博弈,在每个人的口腔里、味蕾上,制造出不同的体验。即便是同一棵树上的杨梅,味道也不会完全一样。这颗甜一点,那颗酸一些,“酸甜比“才是一颗杨梅真正的灵魂。
杨梅作为水果,除了直接食用之外,还可以用来煮酸梅汤、泡杨梅酒,甚至可以做菜。
冰镇杨梅,用杨梅、冰糖加水,小火慢煮,煮好后搁在冰箱里冰镇一下,是解暑去燥的佳品,也是与炎夏抗争的利器。泡杨梅酒,杨梅、白酒和冰糖没有固定的比例,初次泡可按4:5:1的比例制作,白酒一定要没过杨梅1-2公分,这样杨梅才不会变质。
入菜的话,杨梅可以做杨梅排骨、煮酸菜鱼,都十分鲜美。杨梅很娇贵,所以吃不完的要及时冷藏和冷冻。冷冻的杨梅,偶尔拿一颗出来晾一晾,带着冰渣,可以直接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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究竟哪儿的杨梅最好吃呢?恐怕一千个人会给出一千个答案。有人说,家乡的杨梅最好吃。也有人说,离你最近的枝头上的那颗最好吃。一旦被赋予了情绪,杨梅便成为一种追溯和回望的载体。
家里的杨梅园在山坡上,阳光好,日照足,大树杨梅,东魁品种。今年干旱,杨梅果实不如往年大,杨梅味道却足得很。杨梅的果香很典型、很独特,却难以描述。之前在北京也买过杨梅,熟是熟的,却只有甜味,没有杨梅该有的韵味。
迎接夏天的仪式,从一颗杨梅开始。
图、文 | 谢小麦